Wednesday 7 November 2018

美琪乔 - 第三辑心性(步上圣道):修道因缘的交集

有智慧的人看到自身的固执,认出那是固执;看到阴暗,认出阴暗;看到愚痴,他们同样认得出来。他们只看自己的过错,不去怪罪别人。

修道因缘的交集

现在美琪乔加倍用功,坐禅之前她会发愿,愿把注意力往内专注,然后停留在那里,定在心中。不过,美琪乔所谓的往内专注,是指心自由下坠。她一闭上眼睛,感觉到底下掉开来,自己好像从悬崖或者井口掉下去,坠入一个空间里。过程中有几个瞬间会闪过不同的影像片段,然后就是彻底的静止、安宁、满足……可是隐藏在这静止底下,有一股近似反作用的动力,会马上把意识流推回到之前影像片段的境界里。暂停在心的流动空间,美琪乔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。她已经掌握怎么轻易穿梭这个神秘的通道,透过一闪的知觉、某种存在、情绪、某个神识,她就投入另一个世界,进入各种各样的有情领域。追求真理的欲望催促她去观察轮回中更高级、更深层的生命。透过长期的观察,她了解各种天界众生,他们沟通的方式、习惯、风俗和信仰。她集中心神利用天眼探索心灵领域,期望能找到哪些智慧或者灵感,帮助她领悟佛法的真谛。再一次,她堕入自己心识往外攀的习性中。

就在美琪乔拼命用功之际,她不知道阿姜曼的一位亲近弟子正进入修证佛法的最后阶段,而他们俩修道的因缘很快的将会交集在一起。
     
出席了阿姜曼的葬礼之后,阿姜摩诃布瓦去了磐山。在山中翻越了好几天他来到了达摩支提山寺,阿姜空马的道场,几年前美琪乔在这里为了她执拗的个性挣扎了好一阵。作为一个完美的心灵战士,阿姜摩诃布瓦把内心的烦恼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来攻击,只接受烦恼彻底的投降。多年来他的修行就像是场生死战,每一次上座禅修都徒手搏击,每一次行禅都拼个你死我活。他毫不留情,一个活口也不留,把内在的敌人一个接一个消灭。他持续攻击,寻找烦恼隐藏着的根源,他一波一波地攻击,从最显著的烦恼——步兵——到那些更微细、狡猾的精锐部队,这些微细的烦恼环绕着保护它们神出鬼没的首脑——覆盖心性的根本无明。驱动贪和嗔的根本无明一直狡猾地隐藏在心最幽深的地方。无明作为轮回三界的统治者,受到强盛的烦恼大军誓死捍卫。要解除心受无明的煎熬,就一定要先解决这些烦恼的力量,把它们迷惑心的力量给消除。
     
阿姜摩诃布瓦运用念和慧组织自己所向披靡的军队,以便攻破内心根本无明的堡垒,包围无明的内在司令部。他用念面对烦恼的防卫,以慧消除它们的力量,他的军队有组织地逼近敌人的要塞。当所有内心烦恼都消灭了,最后一个剩下的就是它们的总司令——创造和延续生死轮回、处于最深层的无明。这时他发动终极一击,那是无坚不摧和辉煌的闪电攻击,把无明的最后一丝残余给歼灭,彻底摧毁整座轮回存在的大厦,剩下的是心彻底清净、解脱于一切烦恼的本性。又一位圆满觉悟的阿罗汉出现于世!
     
同一年,雨季静修之后,美琪乔在禅修中得到一个征兆:月亮以及围绕着的星星从天上堕下来。她诠释这个禅相意味着有位不世出的禅师以及他好些利根的弟子,很快就会来到卉晒村。她兴奋异常,很自然地相信这个征兆预示的就是阿姜曼许多年前告诉她的禅师。美琪乔很有把握地告诉其他女尼,第二年将会有一位伟大的禅师领导着一群头陀僧到来。她还不知道来的是谁,只是在禅相中见到一个确凿的征兆。她把这位禅师的到来,比作当年阿姜曼与一群比丘到来卉晒村。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。
     
接下来的几个月,就如她所预测,果然有好几批头陀僧来了又去。美琪乔抱着期望去驻扎的森林地区顶礼和招待他们,但是每次她都失望而返,很确定这些云游僧不是征兆中的人物。
     
一九五一年一月,阿姜摩诃布瓦带着一群头陀僧从磐山云游下来,安顿在卉晒村北部山脚下浓密的森林里,各自在树下、山洞、山顶、悬崖下挂伞住宿,遵从头陀传统过淡泊的生活修行。阿姜摩诃布瓦和一个沙弥侍者一起住诺岩洞。诺岩洞位于山顶地势平缓的一边,距离村子社区一英里多远,是个长形宽广的洞,紧贴在一片突出的悬崖下,进口的地方布满平坦的石头往外伸展开去。这里空气流通,阴凉,整个环境幽静宁谧。
     
听到阿姜摩诃布瓦的到来,美琪乔带着几位女尼爬上倾斜蜿蜒的山路去见他。那块高地的顶部是露出地面的黑岩石,沿着波浪形的地势伸延到洞口。抵达时,美琪乔看到阿姜摩诃布瓦坐在洞口一块平坦的大石上,她心花怒放,立刻转过头来喜形于色低声道:“就是他!我告诉你们的那位大禅师!”
     
她们收摄身心,毕恭毕敬地走近阿姜摩诃布瓦,跪在他前面,很端庄地顶礼三拜。互相问讯之后,美琪乔自述很久以前,她还小的时候见过阿姜曼,她详细讲述阿姜曼怎么教导禅修,后来又怎么在离开时禁止她继续用功下去。出于内心对阿姜曼的恭敬,她有很多年没有禅修了,直到出家之后才重新开始真正用功。
     
作为阿姜曼的亲近弟子,阿姜摩诃布瓦感到困惑,为什么要禁止她禅修?当美琪乔叙述各种禅相时,他马上知道原因。这时,美琪乔已经深深沉迷在各种神秘境界超过十年了,她认为没有见到禅相对修行无益,她耽溺在这些境界中,深信这是趋向涅槃,解脱烦恼的正道。
     
阿姜摩诃布瓦当下看出问题的根本所在,没有高明的禅师制止这种狂热的行为,那冒进和强而有力的心会引导她错误地诠释这些境界,最后步入歧途。他也知道,像美琪乔心力那么强的人,一旦学习怎么正确修心,在佛法上将很快成就。他意识到美琪乔就像阿姜曼一样,善巧熟练地运用这个不凡能力的话,将可以帮助自己和别人解脱烦恼。

从那时起,美琪乔经常上山去拜见阿姜摩诃布瓦。每逢斋戒日傍晚,她会跟卉晒村的女尼一起爬曲折的山路去顶礼阿姜摩诃布瓦,然后听他激励道心的开示。开示完毕,他会询问她们的禅修状况。每次问到美琪乔,她都只讲那些超常经验,以及遇到的各种鬼和神识。由于漫游天界和地狱的丰富经验,亲睹那里不同的众生,因此她详细叙述各种鬼的心境和生活情况,以及导致它们投生于此的业。

很明显的,美琪乔耽溺在这些异象和特殊知识中,阿姜摩诃布瓦为此感到担心。他对她的神通能力感到讶异,但也看出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自己的心,确保禅修不出偏差。他要她学习稳固地专注自己的身心,不要注意外在的境界。唯有把觉知稳固地往内专注,才能消除烦恼障碍,让禅修更上一层楼。
     
阿姜摩诃布瓦向她解释,禅修最初的目标是培养正定。她禅修时痴迷于进入知觉的念头和影像,专注这些内容成了一种习惯,这样做限制了她的心。要正确地修定,她必须舍弃这种痴迷,不再专注念头和影像,以摆脱不必要的限制。透过正确的禅修,她可以直接体验到心能知的本质,让她客观地检查身心现象。心能知的核心是比认知影像、念头和感受还要广大的觉知,它是一个没有障碍的内在空间,包容一切,但却什么也不保存。这个心灵觉醒的力量一旦培养起来,可以一再恢复,无限地深化。在突破这一点之前,分心专注外境将妨碍行者达到禅修的最初目标:抵达觉知的根源。
     
开始时,阿姜摩诃布瓦静静听美琪乔讲述她神奇的经历,小心评估她心的能量状况,然后温和地劝告她把知觉的意识流导向它内在的根源。他重申意识是心的作用,不是心的本性。她一定要舍下意识,以及意识有限的知觉,让心真正的本性放光。
     
几个星期之后,阿姜摩诃布瓦发现她没有听从指导,于是坚持要她在禅修时把心完全往内专注一段时间。她依然可以时不时把觉知导向外在的现象,但其他时间一定要强迫觉知待在里面。他催促她学习控制自己的心,以便可以随意引导意识流往内或往外专注。由于禅相跟心内在的意根接触,因此美琪乔认为这是在探索自己的心。她相信观察定中生起的现象,可以了解认知这些现象的意识,从中洞见其实相。因此她固執己见,不愿意改变修行方法,开始公开顶撞阿姜摩诃布瓦的说法,表示她的禅修方法已经带来深邃的知见,没有理由要更改。
     
阿姜摩诃布瓦耐心地解释,她见到的现象只不过是宇宙間自然存在的东西,跟平常肉眼看到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同。虽然禅相中浮现的世界跟人类世界一样真实明显,但是对于认知的知觉而言,这些都属于外境,尽管不像物质那般具体有形,然而还是跟知道它们的知觉分隔。最重要的一点,从观察者而言,物质对象跟心灵对象没有分别,都是外在世界的对象。他要美琪乔把注意力转向,将往外流的意识截停,引导它向内,去觉悟心的本性——知觉的源头。
     
美琪乔继续反对:天眼可以看到特殊微妙的东西,跟肉眼不同。天眼可以看到各种鬼魂和神识,可以跟所有天界的天人沟通,可以看到过去世的因缘,可以准确观到未来的事。她坚持这些知见超越平常感官的认知。阿姜摩诃布瓦对她的冥顽不灵忍无可忍,一改之前作风,强悍地要求她防止心往外探索境界,因为如此错用觉知不能帮助她切断生老病死的根源。他提醒美琪乔,这样教导她是为了她好,然后明确地告诉她必须遵守指示。
     
美琪乔对自己的知识和理解信心十足,尽管受到阿姜摩诃布瓦的警告,她的禅修依旧不变,然后再跟阿姜摩诃布瓦争论她禅法的真正意义。这次激怒了阿姜摩诃布瓦,再也受不了这个不听教的学生,他发火了,以凶狠的语气和表情呵斥她不准把觉知导向外境,直截了当命令她把注意力倒转过来,一直往内专注。他毫不妥协地跟她说,唯有遵照着这样努力修行才能消灭染污心的烦恼。
     
一天傍晚,就在美琪乔又一次固执地为自己辩护时,阿姜摩诃布瓦当即打断她的话,叫她立刻离开。他很干脆地叫她马上滚出去,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回来,在其他女尼面前用粗野难堪的话赶她走。美琪乔大为震惊阿姜摩诃布瓦竟然说得那么绝那么难听,她从来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。她离开山洞哭着回道场,一路上严厉的呵斥在耳边回响,整个人感到彻底崩溃,信心殆尽,觉得不会再去见他了。美琪乔内心万念俱灰,拖着沉重的步伐踱下倾斜的山路,陷入矛盾中。她第一眼见到阿姜摩诃布瓦时,凭直觉认为他是可以依止的禅师,现在他却不留情面地把她给轰出去,还有谁足以担当禅修导师呢?这么多年来四处寻求,终于如愿以偿,找到一位这么理想的禅师,但参学结果却如此糟糕。现在美琪乔眼前漆黑一团,不知如何是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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