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 22 November 2016

阿姜曼正傳 - 第四章第二節:拳擊手

當阿姜曼願意擔任眾比丘的老師後,他會定期舉行會議,並且在會中指導他們禪修的方法。如果他注意到任何一位比丘的態度不恰當,或者行為唐突,他就會在會議中公開責備他。在他入定時,關於學生們不合宜行為的訊息,可能會以視覺影像出現在他的腦海裡,或者他可能在心靈中直接讀到他們錯誤的想法。然後他會想出一些巧妙的方法,使這位犯錯的比丘能注意到這個錯誤,以確保他在未來能更謹慎與克制。

這些出現在阿姜曼心中的視覺徵兆,會隨著這事件的情況與事件的主角而不同。為了讓大家能對阿姜曼的禪相的性質與範圍有所瞭解,這裡有一個關於出家前是位出名的拳擊手的故事。在放棄拳手的身分後他出家為僧,這位比丘培育出堅強的信心並決定做個頭陀比丘。他聽說阿姜曼是一位優秀、值得尊敬的禪師後,便出發去尋找他。但是在出發時,他不經意地在行囊裡帶了十張不同拳擊姿勢的照片。他就帶著這些照片,經由曼谷至清邁的山區去找尋阿姜曼。當他終於抵達阿姜曼在荒野中的住處時,他向阿姜曼頂禮並說明他前來的用意。阿姜曼沒有說什麼就收他作弟子。

那天夜裡,阿姜曼必須仔細地檢視這位比丘。隔天早上當所有的比丘聚集吃飯時,他走進來就立刻提到這位新來的比丘。

「這位比丘來到這裡並明白表示要學習佛法。由他當時的舉止,我看不出來有任何過失之處,是值得讚許的。然而為何他會在昨夜表現出那麼糟糕的行為?當我坐禪時,他直接走進來,並且站在我正前方幾呎之遠。接者他就在這距離處擺出各種拳擊的姿勢,然後慢慢地後退。當他慢慢從我眼前消失時,仍可看到他在揮拳,右邊踢一腳再接著左邊一腳。這名比丘到底是什麼來歷??他出家前就是一位拳擊手嗎?這就是他對我展示如此冗長的拳擊表演的原因嗎?」

當他說話時,所有的比丘,包括那位之前的拳手,都困惑地一動也不動地坐著。阿姜曼轉向那位臉色已經發白的前任拳手。

「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?做出這樣的行為,你到底在想什麼?還好你沒有打我一拳呢!

那天早上阿姜曼對此就沒有再說些甚麼了,接著就是出發托缽。晚上聚會指導僧眾時,也沒有再提起此事。但是那天夜晚他又遇到同樣的狀況,於是隔天早上他又提起了這件事。

「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?昨夜你又開始在打拳了,一整晚都在拳打腳踢。一位專心求道的人會有這樣的行為是不正常的,你來見我之前到底在想什麼?到這裡後你的想法又是什麼?請你老實告訴我,否則我無法讓你待在這裡。我從未遇到像前兩晚這樣的事情過。」

那位比丘坐著,臉色蒼白並且全身發抖,就像是快要暈倒。另一位比丘注意到他的狀態,便向阿姜曼請求私下與他談談。

「請面對並且告訴阿姜曼關於這件事你真正的想法。他會問你是為了要找出原因,而非想要傷害你。與他住在這裡的每一個人,都不是已去除煩惱的聖人,所以我們難免會犯錯,也必需接受他的訓誡。住在這裡的人都是他的學生,身為老師,他就像是我們的父母,有義務訓斥任何做出明顯錯事的人。為了學生的利益,老師必須時時看管學生,視情況詢問或責難他們。我個人就見過許多次像這樣的訓斥,有的比你這次還要嚴厲。阿姜曼甚至會立刻將一些比丘趕走,只有在他們瞭解自己的過錯並接受處罰後,他才會慈悲地允許他們繼續待在這裡。請你仔細地思考他剛才對你說的事,我個人認為你不該害怕。如果你心中有什麼想法,就照實說出來吧。如果你覺得你沒有做錯任何事,或者想不起哪裡出錯,就直接去跟他坦白你記不得了。然後將你的命運託付給他,讓他採取他認為適合的處置,接受結果。如此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。」

另一位比丘說完以後,阿姜曼繼續問道:「所以你有什麼要解釋的?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煩,但只要我一閉上眼睛,就會看到你誇張的動作整晚擋住我的視野。一個比丘怎麼會如此舉止呢?我每晚看到這種事時都很驚訝,我想知道你持續這樣的行為背後有什麼邪惡的動機?還是你以為我有精準的的神通,所以你想愚弄我,讓我誣陷你?我要你說實話。如果事實證明我的神通有錯而你是無辜的,那麼這意味著我只是一個瘋掉的老比丘,不配指導學生,因為我只會使他們誤入歧途。那我必須像那些瘋子一般,逃離社會並躲起來,並且立刻停止教導別人。如果我仍持續將瘋狂的知識帶給世界,那將一定會造成大災難。」

另一位比丘又再鼓勵他的朋友回答阿姜曼的問題。最後,這位前拳手移向前答話,以一個虛弱、顫抖的聲音,他說道:「我是一個拳擊手」然後便陷入了沉默。

阿姜曼為求確認:「你是一個拳擊手,對嗎?」

「對」。他只說出了這個字。

「現在你是一位比丘;所以你如何能同時身兼拳手?你是指在來此處的過程中靠打拳賺錢嗎?還是指別的意思?」

這時,這位比丘已經怕到整個人都呆住了,無法條理清楚地回答阿姜曼的問題。另一位比丘則努力幫忙他恢復神智,問道:「你是指在出家前你是一個拳擊手,但你已經不再是拳手,而現在是一位比丘?」

「是的。我在俗家時是一名拳手,但受戒出家後,我就停止打拳了。」

阿姜曼看到他的狀況並不好,所以話鋒一轉,便說托缽的時間到了。之後,他叫另一位比丘私下去問他,因為這比丘對阿姜曼的懼怕,所以使他無法有條理地回答問題。用過餐後,另一位比丘找到了可以私下問他的機會。他發現這位新來的比丘以前待在蘇安庫拉拳擊營,是一位相當出名的拳手。在看清世俗生活的虛幻後,他受戒成為比丘,並拜阿姜曼為師。

當他知道這比丘的經歷後,便立刻告訴阿姜曼,阿姜曼對此沒有表達什麼意見。大家都認為這事件應該就此結束了,尤其是阿姜曼在那晚的會議上又再度親自與那位前拳手談話。但實際的情況並非如此。那天夜晚,阿姜曼又再次親自調查此事。隔天早上,他又在大眾前當面詢問那位前拳手。

「你不只是當過拳擊手而已,你還隱瞞了別的事情。你應該再仔細地想一想。如果只是因為你在俗家時當過拳手,那這個問題應該早已解決了,沒理由會一直出現。」

這就是他所說的一切。

接著,這位已與這名前拳手熟悉的比丘來找他。在進一步詢問後他發現新比丘擁有十張擺著不同拳擊姿勢的照片。他的朋友看過以後,便確信這些都是亂源。他警告他最好是丟掉或燒掉。這名拳擊手比丘同意,便一起把它們燒掉。然後一切都回復正常,這件事就沒有再浮上檯面過了。

這名拳擊手比丘在禪修方面非常的精進,他的表現一直很令人欽佩。從那時起,他與阿姜曼很愉快地生活在一起。阿姜曼對他一直都很好,此後也未再提過此事。但後來有一次,他的同修比丘又拿這件事情來取笑他。當提到阿姜曼對他的喝斥時,他說:「那時我已嚇得半死,呆呆地根本不知自己在作些什麼,所以我就像是一個白癡一樣的回答他。」他對這名幫助他的比丘繼續說道:「若不是你對我這麼好,我恐怕早就瘋了。但阿姜曼非常的睿智,一早看到我迷失了,便立即打住了,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。」

這就是在阿姜曼的禪定中可能出現影像的一個類型的例子。他就是經常運用這種從禪境中所獲得的知識去教誡他的學生們,而這是一種並不亞於他心通的方法。

阿姜曼住在泰國清邁的這段期間,經歷過比他一生中任何時期都還要更聳人聽聞的經驗。這些現象有一些只呈現在他的心識內,而其餘則是出現在他週遭的世界中。這些包括許多不可思議、且具啟發性的直觀洞見,在此之前從未發生過。特別是在他獨居靜修時,就遇過無數不勝枚舉的現象。心在自然的狀態下是這樣得到訊息的:無論是禪修時或從事日常活動,洞悉與領悟不斷地生起。實在奇妙,真的不可思議,以前只知道心是盲目和無知的,卻從未想過它竟有感知到每一瞬間發生的現象的能力。這樣的能力看起來就像是憑空突然地出現,但其實它們從無始以來就已經存在。

只有當心識進入完全安止的狀態時,這些作用才會停止。而在禪定狀態中所有的現象都被剔除在外,所以不會有任何的現象以任何的方式去影響心識。當心識安住於「法」中,「法」便與心合而為一。心即是法,法即是心。這也就是心與法合而為一的完全統一的狀態,沒有相對的軌跡。

概念上的真實已不復存在,一切時空的概念都已被超越。沒有身心的知覺,苦樂的概念也不再出現。

只要心識仍然存在,沒有從那境界中退出,不論是經過了多少天、多少月、多少年、甚至是億萬年,世俗的真實-如:無常、苦、無我,都無法打擾到它,因為它是處於所有二元性都已停止的一種全然絕對的狀態。

譬如說,如果身體已毀壞及瓦解,而心識仍靜止在寂滅法中【也就是世俗的真實都已止息】,這種狀態下的心識也完全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
事實上,寂滅狀態中概念性事實的停止只是暫時的,要持續數年這樣的狀態幾乎是絕無可能。這可看做是一種深度且無夢的睡眠狀態,在這段期間裡,睡眠者根本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與心識。無論他沈浸在這種深度無眠的睡眠中多久,這種情形都會保持不變。只有當他醒來以後,他才能感知到正常的生理及心理活動。

然而,深度的禪定,包括寂滅,都還是在相對性及世俗的範圍裡。只有解脫心已完全的超越了它,且進入禪定狀態的心識已從世俗及相對性的各個面向解脫時,解脫心才絲毫不受世俗層次的影響。(譯按:因為此時處在深層的禪定。對照下文中的敘述:解脫心在一般狀態時會處理外在訊息)。

它安住於解脫,擺脫一切時空的枷鎖。解脫心無法以世間的概念來描繪,所以欲嘗試去建構它的本質也只是在浪費時間與精力而已。

進入了全然靜止狀態並超越概念事實的心識,只不過是停止了作用,因為通常這些涉及心識的緣生現象,都只不過是暫時的消失而已。

當心識從深度的禪定又回到近行定或(解脫心的一般)正常的狀態時,它又會正常的運作,並接收及處理它認為合適的資訊。

無論是在近行定或正常狀態下,阿姜曼的心都能接受眾多的現象。所不同的是深度、範圍、和經驗的質量。如果他想徹底地探查,他就會進入近行定去獲取更廣泛的見解。例如:天眼及天耳通,就是一種需要靠近行定的境界才能發揮的神通。在這種寧靜的境界中,只要他想要,他就可以察覺到任何人及動物的形貌與聲音,甚至更多、更細微的資訊。基本上,這跟用肉眼看到與肉耳聽到的並沒有什麼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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